14. 寻找广播情结(1)

  湖南电视台《新青年》第44期

  柴 静:各位好,欢迎收看《新青年》!昨天我跟我的朋友“大头”聊天,说起今天要录的节目,他说:“ 电台不、不,我从来不听,我只是在出租车上的时候听听交通路况”。我就问他:“五年前,当你还是个大学生的时候,有没有在一个深夜里头,听到你同学收音机里传来的声音,那个主持人说的话,跟她(他)放的那首老歌,让你辗转反侧、不能成眠”。他说:“没有”。我又问他:“那么十年前呢?在你的少年时代,有没有在一个黄昏,在你漫不经心调动收音机的时候,短波里传来台湾电台的声音,中广流行网或者亚洲之声,那个隔了海的声音,也让你觉得无比亲切。”他想了想,说:“没有”。我说:“那么十五年前呢?当你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某个下午,一边听小喇叭广播,一边用蜡笔画出来,你想象中那个主持人的样子”?他想了想,说:“有”。所以我想:广播,永远在我们每个人生命中存在着,它跟我们的记忆和梦想纠缠在一起。所以今天的节目当中,我们把这些散落在各个城市里的声音聚拢在一起,一起来认识声音背后的他们。刚刚我们从片子当中认识了三位做夜话节目的主持人,反而是王绍曦看上去不像你的声音那么沉郁 。

  王绍曦:那你认为什么样的声音才比较适合于做谈心节目?

  柴 静:可能大家会有一个共同的认识。在午夜当中,希望听到什么样的声音?倒是我觉得晓梅的声音跟你平常讲话非常的吻合。

  胡晓梅:基本上我是用生活状态在做节目。

  柴 静:嗯,三位都是做深夜的节目。对你们个人来讲,会不会也是非常迷恋午夜?

  王绍曦:说不上,如果不做这个节目,每个晚上也要过。但是,有时候在家里面闲而无事,也喜欢胡思乱想,还不如把这样的一些思想在空气当中,在空中和咱们的听友进行一些交流,这样我觉得反而会更好。

  柴 静:嗯,伍洲彤呢?《零点乐话》做了有七年多,几乎是每个星期三的午夜的时候,你都会在直播间当中。

  伍洲彤:对,我一直认为这个节目是我渲泄情感的一个窗口,因为它可以让我变得更加真实。但是我觉得它也是一个很好玩的节目,因为可以和很多很多的朋友在一起,而且会听到好听的音乐、好听的歌。

  柴 静:像刚刚晓梅说,在节目当中的时候,她是非常生活化的一个状态。我不知道两个男生在做节目的时候,会跟你们内心当中那个真正的自我非常吻合吗?

  伍洲彤:其实我觉得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两面,在生活中间或者在内心深处,都会有另外一个我。可能做午夜节目的时候,可能我更像另外一个我吧。因为那个我可能更加的不现实,但是我更爱它。

  柴 静:更接近你的灵魂深处。

  伍洲彤:对,没错。

  柴 静:嗯,王绍曦呢?

  王绍曦:我认为在我的做人当中啊,可以说刚才他说的是两面性,我认为我有多面性。而在做午夜节目当中,所体现的也是一种多面性。比方说今天我心情好,可能咱和观众和听众在一起交流的时候,可能也会感觉到更加默契些。但是,比方说今天的心情不好,或者说带着某种情绪来的,我尽量的让自己不太过于的对咱们的听众啊,能够留下一些什么不好的印象。但是也难免会产生一些负面影响,但是我觉得挺好的,很真实,这就是我啊!

  柴 静:晓梅,刚才你一直说,在那个广播当中的你是非常生活化的你。

  胡晓梅:对。

  柴 静:对你来讲,那个你跟你真正的生活当中的你没有差距吗?

  胡晓梅:应该是没有差距吧!

  柴 静:但是像他们所说的,人的灵魂的多面性在你身上,你不会觉得……

  胡晓梅:我尽可能把节目中让人看见的一面,是我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柴 静:嗯,包括嬉笑、怒骂。

  胡晓梅:对。

  柴 静:可以吗?

  胡晓梅:当然可以。为什么不可以?

  柴 静:比如说。

  胡晓梅:比如说你在节目里告诉听众,你会穿拖鞋,然后去买菜,然后跟卖菜的人吵架,因为他少了你一两。你会,你会告诉他(她)这些。

  柴 静:嗯,所以电台主持人的真、性、情很重要,是不是?

  胡晓梅:对,应该是。

  伍洲彤:但我觉得她说的那个,好像是只是生活的一部分,或者说就日常的生活的一些东西,可能比较真实。但是我一直认为做夜间节目的人,其实和现实生活它必须要分开才可以。否则的话,他会是一个很痛苦,或者是很忧郁的人。我相信我们今天这三位都不是那样的人,因为我们可能能够把它们分开。因为在午夜节目里的话,会有很多很多非常沉重的声音在我们耳边响起,也会听到一些可能很沉重的话题和一些痛苦的一种声音。

  柴 静:所以,你觉得你的人要跟节目拉开距离。

  伍洲彤:不是,当时的话,你必须要去感受这一切,你甚至可能要去理解他(她),或者说把自己变成和他相同心境的这样一个人。作为一个夜间节目主持人,我的观点就是说,白天应该是晚上的一种延续,因为你不可能就是把这个夜晚和白天完全的分开。而作为在晚上,我们收到那么多听众很信任咱们的电话。当然在做完节目之后呢,我有一个很深刻的特点就是:做完节目之后,马上就忘记。为什么呢?我也不想让自己承受太多的苦累,因为毕竟也是一个普通人。

  柴 静:晓梅也会刻意地像他们俩一样,把那一部分意思忘掉吗?

  胡晓梅:我自己非常幸运做晚间节目,可以在深圳这样一个环境。因为什么呢,深圳是一个所谓的经济开放的一个沿海地区。然后很多人他们背着行囊就从四面八方聚到一个地方,在那个地方,他们没有自己的家。然后,那个环境里面呢,不断地要去更新血液,然后去保持一个城市的活力,同时带来一个非常残酷的竞争。生活方式、生活观念都受到前所未有的一种挑战和冲击。然后一些价值观念、道德基准就会受到一种动摇。应该说非常紧张和高效的那种氛围里,会有一种空虚的东西,所以他(她)在这个城市里面呢,一方面是生活在一个强大的压力(之下),一个是在对情感的强烈渴求,在这种双重的夹击下面,就会让人性变得非常的丰富和完整。所以这个节目呢,我是把它做成一个匿名者的聚会,大家就好像在夜幕的掩护下,然后就忘记了,或者说掩饰了自己的正常身份、姓名,然后去暴露自己最真实的一种内心本质。在这个空间,他(她)不是来攀比谁的服饰华丽、谁的话语比谁更动听,它是一种分享内心的隐秘的这么一种生命体验的一个过程。所以在这个节目里面,基本上我觉得我在骟动大家或者说鼓励大家去做的,就是把内心不为人知的这一面袒露出来。所以我想我们无法做到,你在白天的时候就和这个夜晚的自己是完全分割的。

  柴 静:是,我想那是另外的一个真实的自己。

  伍洲彤:这可能是因为说做节目的这样一个划分的关系,其实刚才我觉得晓梅有一句话说得很好。就是说其实午夜,它是很多人寻找一种心灵庇护的这样一个时间,也就说很多人并不知道对方是谁,他才会来这里听你的节目。

  柴 静:那这里头,主持人又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伍洲彤:其实我觉得主持人,他(她)做的一个角色,就是说他(她)是一种影响,或者说是一种……就好像是一个幕布后面的一个身影一样。他不应该让,不应该让听众真正的看见他,不应该像在这样面对面地看见我们,它应该是一个剪影。我觉得,这个剪影的生动与否将会决定他(她)对听众的这种亲和力和影响力。

  柴 静:是,刚刚听三位的谈吐,我一直觉得你们试图在、一直在揣摩你们跟广播、跟听众之间应该是一个什么样的距离,互为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所以我想你们自己的这个自我,在这个节目中到底能够参与到什么程度。

  王绍曦:就拿我来说吧。我感觉做这个谈心节目,就真的像一个灵魂收容所的所长、感情垃圾站的站长。有,有这么一说。因为到了晚上,大家呢都已经心比较平静下来了。白天所发生的一些喜、怒、哀、乐的事情也是历历在目,所以呢完全想找一个人来倾诉。那么作为一个主持人来说,我想应该把自己放在一个朋友,要比朋友稍微高一点的朋友那种境地。如果说完全做一个很普通的朋友,咱们不如到茶馆里面泡杯茶海阔天空的乱聊。那也不行,如果说做一个圣人,现在我们很多听众都有这样一种误解,在来信也罢,在电话中也罢,总是以为主持人什么都知道,什么都应该知道,他们应该为我解决我所面临的一些困境。其实我觉得这一点也许听众不是很理解,只是说给大家提个醒,给您一个建议,让您的思路开阔点。

  柴 静:是 ,给他另外一个角度来看待问题。那么伍洲彤,在你的节目当中,你是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伍洲彤:我觉得我和晓梅和中山都不一样。因为我话很少,因为我这个节目虽然叫情感性的节目,但是我个人希望,也更愿意说它是一个音乐节目,因为它叫《零点乐话》。乐,就是音乐的乐,音乐是一种语言,大家可能也能够感受到。那么我们听一首歌曲就会想到自己一些感情的故事,很多时候,我们也会有这样一种共鸣。

  柴 静:然后用音乐帮他(她)来化解心中的痛苦。

  伍洲彤:对,我认为我只是一个需要去挑选一些他们适合他们的心境,他们故事的音乐这样的一个人。

  柴 静:听一个电台主持人做节目,往往有时候就像你临睡前翻一本这个唐诗,可能有一两句旧诗,偶然非常契合你的心境。然后你会很受震荡,永志难忘。刚刚听他们两个这样说,他们在电台节目中所扮演的一个角色,我觉得晓梅,你的角度跟他们可能会不太一样。

  胡晓梅:刚才这个,那个谁说他是感情垃圾的收集站。那我当年也做过这个角色,那现在不如说我更想去做一个感情垃圾的处理场。我确实是这样一个想法,因为我当初做这个节目的时候才二十岁出头吧。那种感觉呢,我不知道怎么跟大家说。大家想象一下,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坐在电话那边。但是电话那端的人他不知道你是谁,他们只是有无穷无尽的悲哀和烦恼要跟你倾诉。他们不会去理会这边是谁,他们也想不到会是谁,他不知道,他也不能够知道这个人对他是否能够有一个理解力,所以在这个环境里面会有一种欺骗性的。那我自己觉得,做感情节目做了八年,如果说她(他)是真正有什么意义,她(他)不仅仅是倾听,而是你能够从你收集到的这么多情感碎片里面去发掘到人性的真相。你比别人听的更多,看得更多,那么你从里面透视到的人性的本质就应该更多。我想这个是我自己做节目现在的一个愿望。

  柴 静:作为一个旁观者,或者记录者,你这八年也是在观察着深圳的人到底在怎么样来来去去。

  胡晓梅:对,这个节目就像是一本声音的小册子,在深圳它的淘汰率是非常高的。火车站每天都会有人来,每天都会有人走,他们的面容就像是你看一个快进的画面,几乎没有人可以看清他们的面容。但他们曾经来过,然后他们又离去了,没有人记得,但是我的节目记得。用声音的方式,曾经记录下这个城市这样一些人,背井离乡的人他们内心的声音。

  柴 静:嗯,但是在你的节目做的八年当中,会不会有一些必须要你的生活跟你的听众衔接在一起的时刻。比如说有人向你求助,他需要你,那怎么办呢?

  胡晓梅:嗯,会有这样的时刻。怎么说呢?我想举一个例子:我曾经有一个朋友,她曾经是我的一个听众,她叫小苍兰。那个时候我也是刚刚去深圳打工,然后在电台做一个兼职,她就通过信件和我认识了。认识以后,她不仅仅是作为一个听众,而且生活里的一个朋友,她给我写的一封信里,她是这么说的:她说,我非常渴望我有一场优秀的人生,但是我是这么一个平庸的人,在这个城市里,发现我自己什么都不是。所以这种恐惧和绝望,同时加上一些不甘心,这种交织在一起的心情是很难承受的。她后来因为自己在事业上的失败,她就逃到一段感情里去了。那段感情她跟对方只是通过信,没有见过面,但她说他们是很多很多年一样,好像遇到了很多年可以相知相契的朋友。后来她在兰州给我写来的一封信里是这样说的:她说是不是太年轻了,所以不懂得感情,看不透人性,所以在兰州的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那种在心里面觉得千年相知相遇的爱情就好像变得面目全非了。到底是为什么?我就跟她说:你回来吧。她想回来的。当时她从兰州背了一个行囊打算回深圳,但在火车站的时候,她的包被小偷偷了,小偷不知道他偷的是一个正在濒临崩溃的女孩的包;小偷不知道,然后她倒回去跟那个男人说,你帮我办个边防证吧,帮我最后一个忙。然后就在等边防证这段时间,她再次目睹这个男人寻花问柳,然后她就自杀了。我想在这件事情里面,给我自己的一个教训是什么。在太年轻的时候,我们对于生活会有一些一厢情愿的幻觉和想象,我们以为生活应该是像我们构想当中那样进行的。我们遇见的人、我们遇见的感情,似乎都是我们自己想要的、完美的。但它跟事实发生反差,而且是巨大的反差的时候,那么有一些脆弱的心灵就无法承受,然后就会有这样一个悲剧的结局。但多年前,我和小苍兰一样,我们看不清,也看不透在很多东西后面隐藏的一些人性的东西。所以她就在自己用幻觉去垒筑的一个高台上面,就这么一脚踏空下来,这样摔下来,但这种反省对她已来不及。那么这件事情对我自己的打击是非常大的,因为大家说好像你做这种节目是一个情感专家,你应该能够帮助很多人。但事实上,我连身边最亲的朋友我都无法救助到,所以我开始重新去反省我自己的生活,所以我想做这份工作的意义可能不是在于我能救助和帮助到什么人,而是在我们各自的生活路途上,如果我们可以在彼此往前走的路上相互给予一种语言上的启发和借鉴的话,那么这就是这个工作的意义。

  柴 静:像刚刚晓梅所讲到的,她在做节目当中所碰到的人跟事,潜移默化的对她自己的人生观产生的影响,我不知道两位有没有也有类似的感觉。

  王绍曦:有,感觉挺多的。我记得有一次节目当中,是一个七十岁的一位老大爷他打电话进来。我问他:这位老大爷,您参加节目想谈些什么呢?没什么,我的楼上有人搞装修吵死我了,你能不能替我解决一下。特别有意思。我就安慰老大爷,我说:您通过什么样的途径没有?他说:我跟他吵了一架,没吵得赢,他五十岁,比我嗓子粗。我觉得这样的事真的每天都发生在我们生活当中,在白天的时候可能心情烦躁,没有去理会它。到了晚上老人家在家里面闲来无事,听听节目,然后就打来电话问我这个问题。我当时在节目之后呢,就帮她找了当地的居委会,找了居委会之后呢,还是不能解决,最后我就教这个老大爷:我说,老大爷得我陪您一块打110,打了110 最后解决了。第二天的节目当中,他这个老大爷打进电话,他说:谢谢你啊,中山,这个事啊已经替我解决得很好了。没想到第三个打进来的电话,中山啊,我家的水笼头漏水了。我说您的年龄有多大。我八十岁了,一个老太太。我说您在什么地方。我在湘西啊。没办法,咱们这新闻频道的覆盖面比较广。像我现在收到的来信当中,甘肃、黑龙江的、 西藏的,什么地方都有。我就纳闷,我说哪天来个国外的,国外的老太太、华侨老太太说她们家的猫丢了,要我跟她打电话,要我帮她去找,该怎么办呢?我想我会去找的。

  柴 静:不同的感受,但是只有在电台这个职业当中才会有这个奇特的经验。

  伍洲彤:对,他们两位可能也知道,我们收到的一些信啊大部分都是与感情有关的,有些,而其中有一部分信是女孩单相思的那种信。那么有一次我接到一封信,大家知不知道肖邦这个人,知道吗?一个钢琴家,波兰的。那个女孩信上说:我爱上了肖邦,我暗恋他好多好多年了,她问我该怎么办。那我觉得挺有意思的这件事情,因为通过这件事情,我觉得现在的孩子嘛,他们的这种心境完全是脱离现实很多很多的。当时我灵机一动,因为我们直播室外面有一架三角钢琴,正好我也会弹点,然后呢,我就说你等稍微等一下,然后推上音乐以后,我就出去,然后拿了一个话筒,后来给他弹了一首肖邦的《夜曲》。我说你觉得好听吗?她说真好听。我说这是一个还活着的人在给你弹钢琴,我想你应该明白这个意思,因为你应该去寻找生活中间能够拥有的东西。后来她又给我写了一封信,后来告诉我说:其实肖邦是一个她喜欢的男孩,一个网友的名字。我觉得就是说,很多事情都让我们觉得可能我们不断的要调整自己的心态。我觉得做这个节目最大的感受,就是说每天都会遇到一些非常奇怪的事情,从中你可以感受到很多乐趣,也会学到很多东西,同时你会去想各种办法怎么样才能够解决它。

  柴 静:我想伍洲彤在北京做了七年多节目,知名度很高,但这种在公众当中的影响力能够影响到你对自己的一个看法吗?

  伍洲彤:我觉得每个人都会通过听众对你的看法来重新审视自己,不可能还像当初一样来看待自己这个问题。其实我觉得听众喜欢你也好,崇拜你也好,我觉得他们并不是喜欢你本人,他们是喜欢你通过这个节目所营造出来这样的一种氛围,或者是这样的一个化身,就像我刚才说的一个剪影。所以作为一个主持人本身来说,在现实生活中间你必须清楚的认识到这一点,就是说你应该必须要去寻找自己的快乐、现实的快乐,而不应该把听众给你的那种赞誉也好,他们给你的那种崇拜或者说所谓的这种追求也好,当成是你生活的基础或者是一种可以慢慢去分享的东西。我觉得这一切都不是真实的,我觉得作为情感节目的主持人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说不要把这一切当成是你所拥有的。

  柴 静:好,谢谢!

  胡晓梅:刚才呢,伍洲彤说到一个关于怎样去评价自己的问题,我就想说一个关于我的段子。因为我们台呢跟我们深圳电视台是隔壁,所以大家经常在院子里面会碰见,那他们就给我编了一个段子,说是这样子的:有一天胡晓梅在饭堂里摔了一跤,然后她爬了起来拍了拍屁股说:啊,人生就是这样。我想这个编段子的人真的很天才的,他是在讽刺晚间主持人,他们动不动就把芝麻大小的事情上升到人生高度,什么都是人生高度,特别装腔作势、特别滥情又特别无趣。其实来自同行的很多评价往往是最一针见血的,所以外界很多人,比如听的人,他可能会觉得有一层光环笼罩在某个声音之上,但是圈内人的评价是最准确的。你生活里的言行,你是否心口一致,你所说的是否你所做的,你逃不过你身边人的眼睛。所以,我想在这里面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就是主持人跟听众之间的一个互动,主持人不应该去骟动和鼓励听众有一种盲目的崇拜,而听众也不应该去给予这种心态的一种对主持人的看待。因为这样的话,会相互把双方推到我觉得是一个比较失常的一种状态里面去,所以我想当我们可以把所有在我们声音旁边很多附加的声音赞誉都抛开的时候,你还原到一个最真实的生活状态去看待自己,我想这才是最健康的。

  柴 静:好,谢谢晓梅!

  王绍曦:这点我有同感啊。我认为,我觉得这个作为一个晚间节目主持人,在晚上总能够碰上这样的或那样的一些烦恼的事情,而你所收到的信件当中,同样也会出现这样的一些情况。那么我认为,真正做好一个晚间节目主持人,可能他的努力应该在节目之外,也就是说如果他(她)在一封信或者是一个电话的线索当中,能够去挽救一个人的思想,或者说能够去帮助一个人开脱,我认为那就是我最大的成功了。

  柴 静:是,刚刚三位的谈话当中,我们看到了分享、倾听并且一种真正的平等意识对于广播节目主持人来说是多么重要。就像晓梅说的一样,可能一个真正同行的意见能够让我们有提壶灌顶的清醒感。所以前不久,我在北京采访到了在台湾的中广流行网担任了十三年广播节目主持人的蔡琴,同时她也是一位知名的歌手,我们一起来看看北京访问。刚刚在网易聊天的时候,有没有人问起《日正当中》。

  蔡 琴:没有,没有,对,他们都来不及了。

  柴 静:很少有人知道你是一个广播节目主持人。

  蔡 琴:真的吗?我的广播节目做了十三年了。

  柴 静:对,也陪伴了我整个的少年时代。记得我曾经守候过最后一期节目,但是你没有在,所以这么多年我有个心愿,如果有一天见到你,我要问问你为什么。

  蔡 琴:啊,这个《日正当中》呢,是我从做歌手没多久就开始好玩的去主持,结果没想到一主持下来就十三年。其实没有主持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那时候离婚嘛,心情很不好,你知道《日正当中》这个节目是非常反映我的性格和真实生活的,它带给大家的是一个开朗的、幽默的、坦白的一个节目。其实那个时候,我的心情完全没有办法主持下去了,而我又不能说长期的请假,后来干脆就决定舍弃了。

  柴 静:那十三年当中,听你谈了许多有趣的事情、电影,包括歌舞剧,包括你后来终于做到的那个歌舞。

  蔡 琴:对,对,对。

  柴 静:然后你一直在跟我分享你生活当中的很多事情。

  蔡 琴:哟,我很感动哎。

  柴 静:听到,那时候我一直在想,你声音背后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当她坐在那个很安静的直播间的时候,她是一个什么样子,很迷恋那种氛围吗?

  蔡 琴:其实并不是很迷恋,相反的,在担当一个广播节目主持人之前,我们会对广播节目的主持人有各种幻想,等到你一旦去做的时候,你会发现,其实这就是一个专业,它一点都不好玩之外它非常地难玩。因为唯一的好处,符合我个性的就是不用画妆,你可以穿得很邋遢、很舒服,但是你知道那播音间就是你一个人,然后麦克风,所以这是你的秀。你要怎样让别人听的时候觉得那边非常精彩,非常丰富,而你不是言之无物。所以这个蛮考验主持人他真实的精彩度,他生活里到底是不是很丰富,或者是他是不是个很坦白的人。好比很多事情我不懂,我是不是要装得很懂,那我觉得真实会是一个很好的节目的精神。

  柴 静:我觉得唱歌其实跟做电台节目一样,它用声音让很多陌生人牵连在一起,哪怕像你跟我一样隔着很遥远的海。

  蔡 琴:是。

  柴 静:听了这么多年你的歌, 我都一直在想你第一次进到录音间,去听到自己声音的时候,你会很震动 ,对不对?

  蔡 琴:我是一个某些方面胆子很大、超大的一个人。我记得第一次我们进录音室去试唱,大概有三十几位,很小的一个录音间,轮流去试唱,大家都很紧张,可是我就好像没有什么感觉。其实听到自己的声音,第一下子吓了一跳,因为不习惯这样这么近听到自己的声音,可是立刻就习惯了,然后就觉得蛮好听的,然后就很放心的这样随便唱,这种焦点已经不在……咦,我声音怎么这样,我声音怎么这样,真的一下子就接受了,就很自在。

  柴 静:确切的知道你喜欢并且迷恋歌唱是什么时候开始。

  蔡 琴:其实我没有什么计划,也没什么太大的智慧,相反的有一点糊里糊涂的。那时候我还是一个美工设计的学生就去参加这个歌唱比赛,那个歌唱比赛也不是为了我爱唱歌,就是为了想省一把吉它的钱。因为那时候台湾所有的大学生或者高中生人手一把吉它,所以我也不例外,我也要去买一把吉它。对,真的是赶时髦,但我觉得那个时髦蛮朴实、蛮不错的。那我要付钱之前呢。看旁边有个歌唱比赛的海报,它一共录取五名噢,不管是第几名它都赠送一把免费的吉它。所以为了这个我去参加比赛,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个理由哎,就踏入歌坛了。

  柴 静:是,我觉得音乐是真真正正生活在你血液里头的。下一次也许我们会在哪个城市碰面,也许你不会记得我,但是……

  蔡 琴:我会记得你。但是我不会知道你的名字,所以我现在问人家你是什么星座,我可以记星座,没办法记人家名字。

  柴 静:不过我希望你记得。在你离开《日正当中》三年之后,我也成为了一个电台主持人,然后三年之后我离开了那个地方,在我做最后一期节目的时候,我播放了你的《渡口》。所以,谢谢你!

  蔡 琴:谢谢!(全文未完,点此继续。)